《回归》影评:父权的幻影

发布时间:2025-04-06    来源:纵览网

二十一世纪以来,俄罗斯的经济开始复苏,国力开始增强,相应的,电影业也开始复苏了。在商业上,《守夜人》系列的推出,取得了爆炸性的成功;在艺术上,则以《回归》夺取当年威尼斯电影节的金狮奖为一个标志。


安德烈萨夫赛金是俄罗斯新生代导演的佼佼者。处女座《回归》被誉为塔可夫斯基附体之作。“回归”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俄罗斯电影重回世界影坛的回归。


这部电影以一个家庭为核心来展开的。离开家已经12年的父亲突然回到了家里,两个儿子安德烈和伊万却显得难以适应,因为父亲离去的时候他们都还不记事。哥哥安德烈对于父亲的回归,小心翼翼的处理着两人的关系,希望家庭能够早日弥合。弟弟伊万正处叛逆期,对于父亲,则显得十分恼怒,一方面他十分自卑,一方面又很暴躁。为了加强和两个孩子的弥合与联系,父亲决定独自带着两个孩子出去旅游,他们一起钓鱼、划船,来到了一个荒无人烟的孤岛上。重建父权与父子关系的努力在这个小岛上破灭了,父子之间的关系越发紧张,最终,意外里,父亲死去了。只留下彷徨若失的两兄弟和一段若有若无的记忆。


这部电影作为一部处女作,能够一举捧下金狮的奖杯,就在于这部电影简洁的画面和语言之下,暗藏了太多的符号和隐喻,于是构建了一个含蓄而深远的内部影像世界,意义丰富。


父权:单向的爱与叛逆的反抗


首先最浅显的一层,就是关于父爱。父子分离十二年,血缘关系和亲情都淡漠了。父亲的爱是含蓄而深沉的,“父爱如山”。但是,孩子们显然难以理解这种含蓄的爱,毕竟从小就没有父亲。父亲得知伊万的懦弱,他希望通过帮助两个孩子成为男人来重建父权和父爱。


伊万的懦弱,就是男性力量的缺失。他畏惧高度,挺拔的高度其实象征的就是男性,那个跳水台和最后的铁塔都非常类似男性的生殖器。伊万惧怕高度,就是没有做好成为一个男人的准备。他被人打,不敢还手,一辈子,都需要母亲来安慰自己。父亲希望能够帮助他顺利的成长为一个男人,而不是一个懦弱的男孩。


父亲的坚强伟岸与伊万的懦弱叛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也就是矛盾的根本所在。最后,为了证明自己是一个坚强的男人,伊万爬上了高塔,父亲为了救他而摔死。这出戏让剧情急转直下,高压式的深沉的父爱瞬间瓦解和消失了,而伊万和安德烈都显得十分无所适从。从这个角度来说,这种爱的错位来源于两代人的代沟,长久缺失的父爱希望能够在短暂的时间内复原是艰难的。爱的受体可能难以瞬间便接受这一切。沟通的不畅,父亲以沉默的爱来帮助孩子成长,而孩子认为这是一种虐待。爱需要沟通才能建立,而爱的双方之间沟通的欠乏也是悲剧的动因。父亲单方面的输出强迫孩子们去理解和消化,最终招致了反弹和破灭。


政治:苏联的父式回忆


把电影的意义往深处去探索。电影拍摄于2003年,里面的父亲在消失了12年之后重新回到了家中。1991年,正是苏联解体的时候。这个消失的父亲,其实就是苏联的象征。苏联解体,俄罗斯的国力大步衰退,整个人民都陷入了绝望和深渊中。这个事件,成了一个深深的鸿沟,经历这一代的人,都已经老去,对未来失去了憧憬。而在这个时点成长起来的一代人,就如同影片里的安德烈和伊万一样,迷茫而缺乏一个坚强的依靠。两个孩子就是许多俄罗斯人心理写照的真实代表。他们一方面渴望一个强大伟岸的父亲来照顾自己,另一方面又惧怕那种单向的集权和高压。安德烈圆滑的推搡和顺从,伊万叛逆的抵触。在苏联父亲消失12年后,每一个俄罗斯人都处在这样一种矛盾的情感之中。对于昨日,仿佛梦境一样。普京的上台,俄罗斯政治重新开始走向强硬,经济复苏,让许多人对过去那个死去的时代又充满了回忆和憧憬。但是,导演告诉我们,哪怕苏联真的回来了,也许我们也只是在不知所措中难以适从。


影片结束的时候,一组老照片开始出现。里面的两兄弟和一家人快乐而自由,完全没有一丝刻板严肃的父亲的气息。毕竟,过去的都过去了,对于那个旧日的强大帝国,早已成了梦幻一样,新世纪里成长起来的人们,也许从来都难以去体会过去的味道。一切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新的生活里有阳光、有欢乐,同样是美好的。


要说导演在隐射政治,也许是不妥的。但是导演确实是巧妙的抓住了民族情感深处的敏感点,准确而适度。


神话:感伤的怀旧和触动


对电影的表现上来看,电影文本里融入了更多神话的内涵。这里并不是直接照搬或者改编神话故事,而是挖掘了神话的本质以及神话符号的意义,使得电影更加充满了趣味性和深邃的回味。


失踪了12年的父亲,第一次出现在观众面前,是以一个熟睡的姿态出现的。而当他死去之后,也是以同样的姿态被放在了船上,如同在熟睡一样。这个姿态其实是来源于一副古典宗教名画,名字好像是《耶稣受难》,在那副画里,死去的耶稣安详的躺在台子上,裹尸布如同毯子一样盖在身上。其画面构成和形象被导演巧妙的移植到了电影中。我们知道,耶稣死后七日又复活了,变成了救世主。而一开始如同耶稣一样躺在床上的父亲,就是暗示了他消失12年之后的出现,是一种“复活”。而最后躺在船上的父亲,慢慢沉入海底,与之前的形成对比,暗示了这种神话的破灭,消失在了记忆的潮水中。


而父亲带着两兄弟去那个隔绝的小岛上重建父权和父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正是一种逆向的追回。那个小岛像伊甸园一样,或者说像神话时代人们居住的环境一样,远离现代文明,返璞归真。父亲通过教授他们捕猎,捕鱼,手工生产等方法来自给自足。这种抛弃现代文明的便捷而去逆向追寻,正代表了人类记忆的逆向回忆。那个箱子也好,照片也好,不仅仅在指代这一家人的过去的回忆,联系起整个旅途的逆向追寻,就可以发现整部电影都是在对人类记忆的一个回溯。联系上之前所说的俄罗斯的苏联旧梦,就可以更深的感受到一股浓烈的怀旧的原始气息。


影片的色调是清冷的,与其他怀旧电影对黄色的偏爱不一样。冷灰色已经青色蓝色的大量使用,让这种怀旧多了更多时间的沉淀和冰封。莫名也多了更多的伤感和叹息。这种画面处理,十分类似过去塔可夫斯基的电影风格,凝练的画面和沉静的叙事风格,让时间如同静止的水一样清冷和平静。在停滞的时间里,我们去追忆往事,无论是梦也好,回忆也好,其实不过是一种惆怅的情愫罢了。


作者:纵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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