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围的日与夜》影评:家长里短 平凡之爱
作为香港电影新浪潮的主帅之一,许鞍华在自己目前的创作生涯里,已经尝试了香港电影的诸多类型和滋味。相比早年犀利凛冽的《投奔怒海》带来的猛烈冲击,这部《天水围的日与夜》中淡淡的市井百态,浓郁的人间真情和质朴的人文情怀内敛而拿捏得当,更加显现出一派大师气象。用老子的一句话来说就是“治大国如烹小鲜”,万千情怀都渐渐由表面的视像融为内里的化境,变成一碗滋润无穷的砂锅老汤,小而精当,平实却回味无穷。
天水围是香港的一个弱势群体居住之地,长期以来大量聚集着大陆漂泊到港的移民和偷渡劳工,由于环境的变化和文化的变迁,不同人在这里汇聚碰撞冲击,曾经发生过许多骇人听闻的事件。天水围也基本就是整个香港底层社会的一个缩影了,充满了悲情和苦痛。
但是对于大多数天水围的居民来说,这个逐渐发展的社区和香港其他地方也无异,虽然远离香港的主流文化和生活,却也平静而安定。
贵和张家安是一对相依为命的母子,贵从小就吃苦耐劳,早早外出打工,辛辛苦苦供养自己的两个弟弟上学,如今两个弟弟都已经飞黄腾达,只有贵还依然生活在贫困和艰辛里,但她却从来没有抱怨过,依然含辛茹苦的默默工作,养家糊口。虽然贵早早丧夫,却依然孝敬双方父母,一个人辛辛苦苦拉扯张家安长大成人。张家安则十分内敛沉静,十分懂事,一直都知道妈妈的艰辛,处处帮助妈妈操持家务。
大楼里新搬来的住户老婆婆梁欢偶然的机会下也到了贵工作的超市里打工,和贵渐渐熟悉了起来。孤苦无依的梁婆婆失去了女儿之后,女婿一家逐渐开始冷落自己,自己也见不到心爱的外孙,慢慢变得孤僻而冷漠。但是贵在与梁婆婆的工作与接触中,开始慢慢感受到梁婆婆的不易,于是处处帮助梁婆婆。梁婆婆也开始渐渐感受到贵和张家安母女俩的人间真情,开始渐渐和他们之间建立起了如同家人一般的关系。
日子平淡而平凡的一天天过去,贵和张家安以及梁婆婆之间慢慢在天水围这个地方感受到了人间的真情。而飞黄腾达的舅舅们也并没有疏远张家安母子二人,虽然依然忙碌,却也处处帮助着他们一家人……
许鞍华也许作为一个女性,心思本来就十分细腻,漫长的导演生涯里,无论何时她的作品都充满了浓烈的人文关怀和市民情结。对日常琐碎生活的挖掘,对平凡生活的拆解几乎成了许鞍华中后期艺术追求的一个理念。历史的执迷,城市的变迁,小人物的漂泊离合,每一部作品虽然都是很小的制作,却都引起了观众十分强烈的共鸣。《天水围的日与夜》在28届香港电影金像奖的颁奖典礼上,区区百万成本,却一举摘下了最佳导演,最佳编剧,最佳女主角和最佳女配角四项大奖,成了最大赢家,正是学院对许鞍华这份艺术理念和能力的最好肯定。
这部电影,可以说是许鞍华一生导演生涯的一个高峰,是其综合能力表达最为平衡和杰出的作品之一。洗尽铅华,返璞归真。真正将那份平凡生活的美淋漓尽致的表现了出来,琐碎而真实,自然而无痕。这种现实主义的美感,印着一抹淡淡的诗意,充斥着浓浓的人文关怀,没有伟大深刻的爱恨情仇,没有彻骨铭心的悲欢,有的只不过是小人物的平常生活和小人物的思想与情感。这几个导演着力塑造的小人物之间的普通的关系和慰藉,情感与话语支撑起了整部电影沁入心神的艺术魅力,悲悯而温情,极具感染力和震撼力。
天水围作为一个符号是这部电影最大的背景,天水围曾经一度是香港最苦涩压抑的地方,整个香港下层社会的辛酸几乎都浓缩在了这片区域,一度爆发过许多惨绝人寰的灭门案,令人咋舌。相比之下,贵、张家安、梁婆婆等人,虽然都是这种苦涩环境的构成者,却并未因此而陷入那份负面之中,反而在平凡的生活里找到了生活的滋味和生活的美,充满了小人物的卑微的积极和向上的希望。的确,天水围曾经是压抑的,但是作为一个社区,在这些年的发展中,天水围也逐渐开始走向了正常化,逐渐开始得到了发展,逐渐变得积极。城市在一点点发展,生活在一点点变好,每一个小人物都是这种宏观变化之下的承受者。沧海桑田,希望才是平凡中最宝贵的东西。
“少年爱绮丽,壮年爱豪放,中年爱简练,老年爱淡远。”在悲情的天水围里,许鞍华却用自己的眼睛和镜头发现了希望,发现了人间最质朴的真情,于是用一份最平常的语言,用最通俗的柴米油盐,将这份希望呈现了出来,大巧不工,重剑无锋,却是化境了。
导演巧妙的选取了一些物象,作为这种平凡小世界的支点。比如用报纸来勾勒小市民的普通生活,吃榴莲表现母子之间简单却深刻的情感,抄青椒牛肉来表达梁婆婆的孤寂生活,买油、送冬菇和首饰,表现现代生活中人情的淡薄和真情的可贵……
电影的结局,正是中秋,镜头慢慢移过,我们看到了香港维多利亚公园里赏灯的人群的快乐,每一个都是普通人,没有纸醉金迷,没有朱门大宴,只是平凡的在草地上看灯,然后一家又一家人露出愉快的笑容。这就是人间最质朴而真切的情感,是最美的。这也是香港的精神——植根于草根的小市民的信心和积极向上的乐观和希望,无论贵贱,只要努力过好自己想要的生活,那就是真的幸福。电影的英文名字是“The way we are”,正很好的强调了这一点,这是一个当下的话题,当下的草根市民的精神状态和当下的乐观与信心。
导演说这部电影重建了她对电影和世界的理解和爱,我相信真正懂她的观众也会说,“对我们亦如此”。
作者:纵览